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撚橋

Helen and her hoola-hoop, Lynemouth, Northumberland, 1984 © Chris Killip
早前給朋友拉著聊的話題都離不開城中一個高達25萬獎金的攝影比賽,不是對結果有意見,就是對其巨額獎金有疑惑,其實不如說是相輔相乘,就是因為獎金高大家對結果自然會更嚴苛。我常常想獎金數目大小並不是問題,而是能否用得其所和有沒有持續性,環觀世界各國攝影比賽的獎金數目,此比賽的獎金已算是數一數二,類似數目的獎金數目的比賽或資助申請,例如索羅斯George Soros創辦的Open Society Foundation的獎助金申請,門檻要來得高得多,要跟一個非政府組織或慈善團體合作,詳盡的計劃書和執行時間表,清楚交待受眾,就算一般同類比賽也要有完整的自述文章(statement)來交待作品背景和理念,而不是單純提交作品。

當今比較注目的一個國際攝影獎項,是德國証券交易所所贊助一年一度的攝影大獎(Deutsche Börse Photography Prize ),在歐美攝影界地位崇高,獎金也不過如此,他們頒授獎項是用提名制,以該年的展覽項目或出版作單位,不限新舊作品,不限攝影風格和流派(縱然以往也有爭議一些利用影像媒介元素創作的藝術作品合不合符「photography」的定義),所以會有機會碰上影壇新丁,跟在攝影界浸吟了良久的大師同場較量,例如今年的入圍者名單,也有今年快要六十七歲的英國資深紀實攝影師Chris Killip。如果英國的博彩公司會為這個比賽開一個盤的話,我會下重注:Chris Killip必輸。

我不是看扁紀實攝影師在藝術獎項裡的競爭能力,事實上該獎項以往也有紀實類或報導攝影師奪得過,但他們大多都是刻意顛覆傳統紀實攝影的影像風格,或是使用一些嶄新的敘事語言,例如Jim Goldberg的文字繪畫跟攝影圖像的結合,Luc Delahye用不尋常的全景格式去拍攝戰地攝影,Paul Graham那些非線性、片段式的敘事形式,但Chris Killip所拍攝的是最「根正苗紅」的紀實攝影,無論在表現手法或題材角度上,沒有太多刻意挖空心思的做法。

Chris Killip本人比較低調,算不上一個街知巷聞的名字,相信很多讀者也會覺得陌生,網絡上華文材料對他提及也不多,但對我而言是我最早認識的幾個當代英國攝影師之一,只不過有段時間口味的轉變,沒有再去關注他的作品而已。Killip長期拍攝英國東北地區的工人階層,在當年「戴卓爾主義」(Thatcherism)下他們是最首當其衝的一群,八十年代出版的《In Flagrante》是他的代表作攝影集,對當時「去工業化」的政策帶給勞工階層的影響有著深刻的批判。此書早已絕版了,要瞭解他的作品,可考慮較新近的出版《Seacoal》,書內記錄了英國東北海岸一個以撿拾煤塊去售賣為生的社區,那些煤塊其實是附近一個燒煤設施傾倒的渣滓,他們還是用著近乎中世紀的方式:以馬匹和卡車的幫助下來撿煤,為了能跟那些撿煤的民眾好好建立關系,他買了一個流動房屋,在那裡跟他們一起生活,融入他們的生活圈子,一起面對很多社會上或大自然所給予的挑戰,是一貫紀實攝影師的手段,Killip影像很樸實內斂,比較著墨在這些民眾對生活的種種無奈,沒有多餘的煽情或戲劇元素,畫面的視覺元素很精鍊,是部出色的傑作。


Killip今次是以在法國獨立攝影展覽空間LE BAL的展覽「What Happened – Great Britain 1970 –1990 」獲提名,跟他一同入圍的三個候選人或組合,大都是以奇峰特出的想法先行,用香港人的說法是「撚橋」,以馬評人口吻去評述:Google Street View用作藝術創作已玩到荼微,Mishka Henner透過Google Street View拍攝歐洲市郊和鄉村性工作者的「No Man's Land」(2012年展覽),推出時廣受爭議,但經歷過不少用類型作品的出現後,已疲態畢露,只能說陪跑居多;Cristina De Middel以其獨立出版的攝影集《Afronauts》獲提名,相信是頂頭大熱,用虛擬的劇場模式,輔以繪畫與文件重構紀錄非洲贊比亞共和國六十年代曾構思過的太空計畫,虛幻得來又有B級好萊塢電影的調子,「好橋」;Adam Broomberg和Oliver Chanarin的《War Primer 2》算是著名詩人及劇作家布萊希特(Bertold Brecht)在1955年出版的《War Primer》的續篇,布萊希特用當時報刊的剪報配上自己撰寫的四言詩,批評資本主義是戰爭罪惡之源,Broomberg和Chanarin兩人的續篇用相近模式,矛頭指向反恐戰爭,但肯定這兩位加起來不及布萊希特的「左」,屬於「次熱」罷。如有看過BBC的紀錄片「The Genius of Photography」的諸位,大概認得這個組合曾重塑和拍攝,阿富汗恐怖份子以日常生活用品偽裝的自殺式炸彈造型,旁敲側擊美國反恐戰爭,也是「撚橋」之作。

而Killip呢?他絕對不是陪跑,只是跑在一條不同的賽道上,他輸了也不算什麼損失,口袋裡早有兩個不少攝影人終生夢寐以求的布列松大獎(Henri Cartier-Bresson International Award),在攝影師間早已備受尊崇,別人沒有遺忘這批出色的作品,已是功德無量。這些候選作品,現在正在倫敦著名攝影美術館The Photographers' Gallery展出,六月賽果就會出爐。我還是衷心希望Killip能夠贏出,不是敬老,而是因為我還是相信默默耕耘這些老掉牙的價值觀,但很多香港人都已不大相信了,包括搞藝術的,總會覺得無橋就無運行,或是變成玩智商遊戲,聰明機智醒目出位走精面才算好,所以我那個給Killip的賭盤注碼就算輸了,也是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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