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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董重溫:共犯?

Mohamed Abukar Ibrahim, 48, is stoned to death by members of Hizbul Islam, a group of Somali Islamist insurgents in Afgoye, 30 km from the capital Mogadishu, on 13 December. Ibrahim had been found guilty of adultery by a local Sharia court. In February, the president of a transitional government had agreed to the introduction of Sharia law in Somalia, in order to defuse clashes between the government and local clan-based militia. (Farah Abdi Warsameh, Somalia/AP)

每年的世界新聞圖片大賽,其焦點所在性並不限於報導或紀實攝影界,也不是從圖片裡的世界觀上能閱讀得到有什麼可圈可點的事情,而是比賽結果總會有一些惹人普遍談論的話題。

英國資深圖片編輯,現為報導攝影報授的Colin Jacobson在一篇評彈今年比賽結果的文章中,就提及在「一般新聞圖片故事」組別獲取亞軍,由美聯社攝影師Farah Abdl Warsameh拍攝的作品中,該一輯共四張圖片展視在非洲國家索馬里裡一名48歲的男人,因通姦罪被當地的伊斯蘭教派組織當眾處予死刑:遭到他們活生生用亂石擲死,認為在道德上有可商榷地方,他認為這張照片在是在鏡頭下催生下出來,某程度上是在攝影師和執行死刑的人「合作」(collaboration)下得來的。

這是一個甚為嚴重的指控,就算英語系的讀者,對他用「collaboration」這個字也覺得甚感不妥,他們質疑誰是合作人?合作了一些什麼事情?持反對觀點者認為行刑的人在攝影師未在場時已打算用刑,攝影師只是目擊事件經過。壞心腸的我甚至覺得他這個字隱含著一種「共犯」的意味,也就是暗示攝影師在一定程度上要承擔相中人後果的責任。

沽勿論是誰對錯,常常冒著生命危去採訪的前線戰地報導攝影師每每是惹火尤物,也是報導攝影道德底線實驗的白老鼠,曾寫過《論攝影》(On Photography)的已故著名女作家桑塔格(Susan Sontag)在離世前的最後出版著作《旁觀他人之痛苦》對戰爭圖像有著深刻的觀點,尤其她在波斯尼亞戰爭期間在被圍困的薩拉熱窩住上了幾個月,親切體驗了戰爭帶來的禍害,亦反思了差不多在廿年前著作《論攝影》時對戰爭圖像的看法。桑塔格也提過和上述獲獎圖片差不多處境的照片,那就是在1968年越戰期間,由著名已故報導攝影師阿當斯(Eddie Adams)拍攝得南越國家警察總監阮洛龍(Nguyen Ngoc Loan),於西貢(前胡志明市)某街頭用手鎗處決一名疑為越共男子的經典圖片。阿當斯的照片捕捉了該男子中彈時臉部抽攣,還未倒地的一刻。

阿當斯這張照片,其實是阮洛龍一手擺布,照片中的他等待有媒體出現的情況,把那位雙手被反綁的囚犯帶到記者的鏡頭前執行私刑。桑塔格質疑:「假使沒有觀眾,他也不會搬演這個行刑場面。他刻意地款擺自己的側臉及囚犯的面孔,等攝影機同時揚起了,才舉鎗處決。」即使圖片已是很久前拍攝,她也覺得:「依然可以久久凝視照片上的面容而無法摸透那場神秘儀式,以及擺脫旁觀者那份猥褻下流、彷似同流合污(co-spectatorship)的感受。」

阿當斯在一次訪問中憶述,當這張照片拍攝完畢回到辦公室交帶好膠卷沖洗,就洋洋如平常的去吃午飯,絲毫沒有受到影響,他也承認當時實在殺戮太多,這類畫面自己也看得麻目了,阿當斯這張照片卻是當時扭轉美國人對越戰的態度扮演非當重要的角色。

我曾看過一個有關駐伊拉克美軍的紀錄短片,或是最近剛在奧斯卡獲得最佳電影殊榮的《拆彈雄心》(The Hurt Locker),都不約而同的有情節描述在休班的士兵以玩第一身射擊電玩遊戲作消遣,新世代的電玩畫面的像真度跟現實已無大分別,相反我們從媒體獲得的戰爭圖像,卻是愈來愈電玩化,從第一次海灣戰爭以第一視點的導彈襲擊目標的視像紀錄,到晚間空襲螢光綠色的夜視畫面,都是令人感到不痛不癢,視覺衝擊竟不及電玩的虛擬圖像,再加上各類媒體或社會泛濫的災難圖像正麻痹了大家對現實的觸覺,間接地鼓勵賤視生命的意識。

如大家還有印像的話前些時一個法國電視節目進行一項新的心理學實驗,遊戲節目參賽者在節目中變成殘暴虐待者,電擊一個人到高喊救命,然後一直電擊他,直到他好像死了為止。參賽者不知道尖叫的受害人其實是演員,顯然不情願的參賽者,仍屈服於主持人的命令以及攝影棚內觀眾高喊「處罰!」,棚內觀眾也以為這項遊戲是真的。 實驗除了證明,人類容易受到外在環境操弄,服從指令,也如節目製作人所言:「在遊戲的情境下,真實和虛假之間的界線消失了,即使你的同伴尖叫,求你停下來,你還是繼續玩。」桑塔格也寫道:「也許唯一有資格目睹這類真慘實痛的影像的人,是那些有能力舒緩這痛苦的人……」「其餘的我們,不論是否刻意如些,都是是窺淫狂罷了。」

Street execution of a Viet Cong prisoner, Saigon. Eddie Adams, 1968

桑塔格著《旁觀他人的痛苦》英文版封面

(原文載於CULTaMAP 2010年5月號)

留言

梓洋說…
Jean Baudrillard有本書叫The Gulf War Did Not Take Place,就係講睇打仗變左打機,佢寫得比Susan Sontag有條理d,但好鬼學術下
你多d update個blog喇我有睇開架~
Fotopiggie說…
梓洋:你也很勤力呢,這篇文章焦點不在那裡,用不著驚動布希亞他老人家,況且這篇文是給CULTaMAP刊登,比較多普羅讀者,說「超真實」「擬像」有點趕客罷!

唉,我也想多寫一點但實在快不來,天生悟性低,很多東西要消化一大輪才能轉化成文字,無論如何謝謝支持喇!
Everyday說…
一路追看你在blog和CULTaMAP的文章,對比只會把情緒貼在blog上的我有意義得多了,說到「超真實」和「擬像」我真係好有興趣了解,還有你講的(共犯?)使我想起自己常常都思考攝影師們的心理狀況和心理變化,可能害怕自己變成機器的關係吧,有機會真想詳談...
Fotopiggie說…
Everyday:謝謝!小弟不才啊,其實很多時我都只是如朱咪咪那個賣內地牙醫廣告裡所言:舢舨充炮艇,再深層次的分析還是留待有能之士,況且布希亞大師的崇拜者甚眾,稍有差池會萬箭穿心,萬劫不復啊!(當然私下吹水無任歡迎^^)
bobby說…
//再加上各類媒體或社會泛濫的災難圖像正麻痹了大家對現實的觸覺,間接地鼓勵賤視生命的意識。//

也許我有誤,但這觀點不正是Sontag在On Photography中的類似論調,而在她的新書中從新反思的嗎?
Fotopiggie說…
Bobby:多謝指點,沒有誤會,你完全正確,我處理文章的脈絡差請不要見怪。我提《旁觀他人之痛苦》其實只想帶co-spectatorship一點,沒有意識去交代她修正了《論攝影》裡什麼觀點,我甚至覺得可以將兩書觀點共融,我其實應該交待清楚。不過好老實說,我對《旁》一書裡很多觀點有保留,覺得不夠《論攝影》站得住腳,例如她修正重覆暴露他人受難影像而令同情心貧乏的說法,用了日本經典悲劇《忠臣藏》做例子,說日本人對這個故事耳熟能詳但仍感動不已,我對她將「受難影像」和「史詩悲劇」混為一談很有保留,學阿里士多德話齋,悲劇有心靈淨化的作用,舉《忠神藏》為例就算有幾慘觀眾是看報仇雪恨快人心,觀眾是希望有情感上的得著,而不像觀看受難影像令自己道德受譴責。其實我市井的想法是Sontag寫此書其實比較「蠻」,Sontag反後現代觀點時也把樓上提過的布希亞拉落水,鬧到佢狗血淋頭,咁布希亞當然唔係錯晒,或者是犬儒,Sontag亦唔係啱晒,還是有機會疏理好一跟大家討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