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巴馬以超強人氣支持率當選美國總統，環顧整個選舉工程的報導及訪問等等的媒體圖像，表達出來的形象竟然是一致的正派、平易近人，就像當年吳楚帆那種人人為我，我為人人的氛圍，正好滿足一眾支持者胃口。媒體圖像也是文化商品，政治人物背後有公關團隊，甚至有形象顧問，這類後盾多著，也及不上一個處事謹慎到叫人悶蛋的主子。布什這方面顯得有太多素材，看看他臨下台也來個避臭鞋的狼狽窘態（不過老實說他反應算不錯！）。奧巴馬連那張官方肖像也拍得平庸無奇，光采欠奉，平淡如開水，現在他欠的正正是一些彰顯權力的圖像，或許如粵語俚語道：一張「壓得住場」的造像。
領袖照片宣示權力
跟我們同一個年代生活的人，都會還記得殖民地年代的政府機關，學校醫院諸如此類，都會掛著「事頭婆」英女皇伊利沙白的玉照，作為一種權力的延伸，是對領土的一種「虛擬統治」。那張肖像過不過時絕不重要，最重要是如「社團」的信息：這個「地頭」是我管的。權力圖像其實在商界圈子最為誇張，或者是商業媒體的圖像要不惜一切表現當事人的豐功偉績，阿諾˙紐曼Arnold Newman可以是這類造像的始作蛹者，他拍攝的稱為環境造像（environmental portrait），是用其人週邊的環境和物件來襯托他本人的成就功業，這一種攝影可歸類為錦上添花。
加拿大攝影師尤瑟夫‧卡希（Yousuf Karsh 1908-2002）是權力圖像的製作專家，而他的成名作，就是在1941年二戰初期拍攝的英國戰時首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 1874-1965）的肖像。當時邱吉爾在加拿大演說，爭取國際支援英國的參戰，完結後卡希有兩分鐘拍照的時間。邱吉爾一向不喜鏡頭再加上壞心情，卡希感到他對待照相機「就好像對待納粹黨」一樣；他拍照時直覺地把邱吉爾嘴巴咬住的雪茄拿掉，完成了這張怒目而視的肖像。這張肖像好好營造了邱吉爾挑釁的性格，短小的身軀卻有種百折不撓的氣燄，這張照片大大振奮當時尚在跟德國單打獨鬥的英國民眾，成為當時流通最廣的肖像照片，成為一種權力圖像的極至。卡希把這幀照片命名為《咆哮的雄獅》（The Roaring Lion）。卡希聲命大噪，以後的歲月拍過不少名人，權傾一時的政治人物也不少，其中包括戴高樂、艾森豪威爾、卡斯特羅等等，大概是因為他有制作這種令人信服的英雄圖像的能耐。
光環幻滅的人像照片
說回「事頭婆」，她每年都會委約一位藝術家為其作肖像，有一年被委約的是專門製作光線藝術的Chris Levine，他用全息攝影（Holography）拍攝的立體英女皇肖像，用了超過一萬個影像組合而成，大小比真人還要大。這個肖像固然有身歷其中、面對面的錯覺，但皇室遙遠不可觸的光環卻恐怕會有所幻滅，連女皇本人也認為把自己拍成「一個迷失在樹林中的老太婆」（"I look like an old woman lost in a wood"）。那些用藍色發光二極管（LED）作背光的全息圖片看來有種難以而喻的寧靜感覺，難怪作者把這個肖像命名為《Equanimity》。
逮奪特權階級的光環是不少攝影師的天性，作古已不少日子的理察‧艾維東（Richard Avedon 1923-2004）到這個年頭仍不停有新書結集出版，最近一本就正正是叫《權力的肖像》(Portraits of Power）。書裡面的肖像固然有時尚名人名星之類，但是最有趣的還是他拍攝的政治人物，尤以尼克遜年代為甚。政客還是高高在上的時候，往往展現出他們僵硬的肢體語言，最好看的是感受到他們每每跟攝影師作出無形的心理角力，像在進行一場戰爭多過一個拍攝工作。近幾年比較火熱的擅於拍攝政治人物的肖像攝影師，例如Platon或Martin Schoeller等新一代的攝影師，拿掉這些名人光環的方法都是用一些手段去扭曲當事人的肢體或面容，例如用廣角鏡頭對透視的誇張感覺，有一點哈哈鏡的效果。這些把他們「異物化」的板斧老實說是比較單薄，可最有趣是看到各式各樣名人政客們明白這些攝影師的把戲，也樂於乖乖地坐下接受他們作這種「善意丑化」。他們明白到要討好大眾對權力的厭惡和敵意，最好的辦法是矮化自己。
且看奧巴馬的形象變化
羅蘭‧巴特曾在明室說過「偉大的肖像家亦是偉大的迷思創造者」（the great portrait photographers are great mythologists.）。奧巴馬有時候可能是城府不夠深，或者是太open book，還是待掌權的日子久了，或須要等待一個出色的「迷思創造者」為他造像。《Portraits of Power》攝影集有一幀照片正正是晚年的阿維東拍攝的奧巴馬，當年他還是剛剛在2004年的民主黨黨代表大會嶄露頭角的政治新星，瘦小的身軀加上白襯衣，給人一種不堪一擊的形象，跟今天的形象是不可同日而語。看過這張照片，誰會想像得到這個小子他日成為美國的總統呢？可以期待他在這幾年就任總統期間，我們會看到一些形象微妙地改變的新圖像。
布魯克林區的一家理髮店，紐約市，2009年1月。攝影：岑允逸
雲斯頓‧邱吉爾，1941年12月30日。攝影：尤瑟夫‧卡希
伊利諾伊州參議員巴拉克·奧巴馬，民主黨黨代表大會主力演說者，麻省波士頓市，2004年7月24日。攝影：理察‧艾維東
（原文刊於《信報》「觀自在」專欄，2009年3月2日）
領袖照片宣示權力
跟我們同一個年代生活的人，都會還記得殖民地年代的政府機關，學校醫院諸如此類，都會掛著「事頭婆」英女皇伊利沙白的玉照，作為一種權力的延伸，是對領土的一種「虛擬統治」。那張肖像過不過時絕不重要，最重要是如「社團」的信息：這個「地頭」是我管的。權力圖像其實在商界圈子最為誇張，或者是商業媒體的圖像要不惜一切表現當事人的豐功偉績，阿諾˙紐曼Arnold Newman可以是這類造像的始作蛹者，他拍攝的稱為環境造像（environmental portrait），是用其人週邊的環境和物件來襯托他本人的成就功業，這一種攝影可歸類為錦上添花。
加拿大攝影師尤瑟夫‧卡希（Yousuf Karsh 1908-2002）是權力圖像的製作專家，而他的成名作，就是在1941年二戰初期拍攝的英國戰時首相邱吉爾（Winston Churchill 1874-1965）的肖像。當時邱吉爾在加拿大演說，爭取國際支援英國的參戰，完結後卡希有兩分鐘拍照的時間。邱吉爾一向不喜鏡頭再加上壞心情，卡希感到他對待照相機「就好像對待納粹黨」一樣；他拍照時直覺地把邱吉爾嘴巴咬住的雪茄拿掉，完成了這張怒目而視的肖像。這張肖像好好營造了邱吉爾挑釁的性格，短小的身軀卻有種百折不撓的氣燄，這張照片大大振奮當時尚在跟德國單打獨鬥的英國民眾，成為當時流通最廣的肖像照片，成為一種權力圖像的極至。卡希把這幀照片命名為《咆哮的雄獅》（The Roaring Lion）。卡希聲命大噪，以後的歲月拍過不少名人，權傾一時的政治人物也不少，其中包括戴高樂、艾森豪威爾、卡斯特羅等等，大概是因為他有制作這種令人信服的英雄圖像的能耐。
光環幻滅的人像照片
說回「事頭婆」，她每年都會委約一位藝術家為其作肖像，有一年被委約的是專門製作光線藝術的Chris Levine，他用全息攝影（Holography）拍攝的立體英女皇肖像，用了超過一萬個影像組合而成，大小比真人還要大。這個肖像固然有身歷其中、面對面的錯覺，但皇室遙遠不可觸的光環卻恐怕會有所幻滅，連女皇本人也認為把自己拍成「一個迷失在樹林中的老太婆」（"I look like an old woman lost in a wood"）。那些用藍色發光二極管（LED）作背光的全息圖片看來有種難以而喻的寧靜感覺，難怪作者把這個肖像命名為《Equanimity》。
逮奪特權階級的光環是不少攝影師的天性，作古已不少日子的理察‧艾維東（Richard Avedon 1923-2004）到這個年頭仍不停有新書結集出版，最近一本就正正是叫《權力的肖像》(Portraits of Power）。書裡面的肖像固然有時尚名人名星之類，但是最有趣的還是他拍攝的政治人物，尤以尼克遜年代為甚。政客還是高高在上的時候，往往展現出他們僵硬的肢體語言，最好看的是感受到他們每每跟攝影師作出無形的心理角力，像在進行一場戰爭多過一個拍攝工作。近幾年比較火熱的擅於拍攝政治人物的肖像攝影師，例如Platon或Martin Schoeller等新一代的攝影師，拿掉這些名人光環的方法都是用一些手段去扭曲當事人的肢體或面容，例如用廣角鏡頭對透視的誇張感覺，有一點哈哈鏡的效果。這些把他們「異物化」的板斧老實說是比較單薄，可最有趣是看到各式各樣名人政客們明白這些攝影師的把戲，也樂於乖乖地坐下接受他們作這種「善意丑化」。他們明白到要討好大眾對權力的厭惡和敵意，最好的辦法是矮化自己。
且看奧巴馬的形象變化
羅蘭‧巴特曾在明室說過「偉大的肖像家亦是偉大的迷思創造者」（the great portrait photographers are great mythologists.）。奧巴馬有時候可能是城府不夠深，或者是太open book，還是待掌權的日子久了，或須要等待一個出色的「迷思創造者」為他造像。《Portraits of Power》攝影集有一幀照片正正是晚年的阿維東拍攝的奧巴馬，當年他還是剛剛在2004年的民主黨黨代表大會嶄露頭角的政治新星，瘦小的身軀加上白襯衣，給人一種不堪一擊的形象，跟今天的形象是不可同日而語。看過這張照片，誰會想像得到這個小子他日成為美國的總統呢？可以期待他在這幾年就任總統期間，我們會看到一些形象微妙地改變的新圖像。
布魯克林區的一家理髮店，紐約市，2009年1月。攝影：岑允逸
雲斯頓‧邱吉爾，1941年12月30日。攝影：尤瑟夫‧卡希
伊利諾伊州參議員巴拉克·奧巴馬，民主黨黨代表大會主力演說者，麻省波士頓市，2004年7月24日。攝影：理察‧艾維東
（原文刊於《信報》「觀自在」專欄，2009年3月2日）
留言